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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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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冉拉了慕白進來,順手把朱紅色的大門關上。

“嘿,好了,不過聽說你喜歡上付家那嬌滴滴的小子,告訴你蘇伯是不是真的?”

蘇將軍那張十分正派粗獷的臉擠眉弄眼地看起來十分滑稽,要是他底下那些兵見了這副模樣,眼珠子都得掉到地上去。

還沒等慕白開口,他胸口就躥出雪白一團的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這為老不尊的蘇大將軍一臉。

☆、十八章

因為蘇之冉的緣故,慕白和蘇將軍關系也算不錯,他幼時常被蘇之冉帶來蘇府玩,後來長大了,一是為了避嫌,而是因為蘇之冉離開的早,反而很少登門拜訪。

糊了蘇將軍一臉的罪魁禍首轉著一雙狐貍眼,蘇將軍湊過臉來它就往慕白懷裏頭縮,當初蘇之冉捉它的時候它可沒和誰這麽親近過,教後者見了只顧著往自己臉上貼金,誇這禮物送的對,全是因為他慧眼識狐。

幾個大老爺們用餐自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慕白自幼是宮裏長大,雖然跟著那江湖師父學得豪爽許多,這大口吃肉喝茶的動作還是比蘇將軍的粗魯要好看許多。

他這般動作又被蘇將軍嘲笑了幾句,一直沒說話的蘇母冷不丁開口了:“人家這才叫懂禮,你看看你,這個粗魯樣子,要不是之冉不像你,我都要擔心他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當媳婦了,準得把人嚇跑了。”

說完這個她又轉過臉來對著慕白:“老蘇他就是這樣,你也別往心裏頭去,要我說啊,這男人之間難長久,你也早日找個好姑娘,求皇上賜婚,好抱大胖小子。要是有合適的,讓之冉也看看。”

慕白有些尷尬地應了聲是,這廂蘇將軍喝多了,對著自己夫人就敢大吼:“大老爺們的事,你一個娘們插啥嘴啊。男人怎麽了,除了不能生娃之外什麽不能做啊,你們這群女人就知道念念念的,煩死了。”

“爹,你喝多了。”蘇之冉連忙出聲阻止自家爹說混賬話,不過下一刻他只能給自家喝昏頭的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了。

蘇夫人刷地一下站了起來,給了慕白一個抱歉的眼神,拎著自家混賬夫君就往內裏拖。

“嗷嗷嗷……”蘇將軍這回清醒了,也不敢反抗,順著夫人的力道慢慢往裏頭挪。

“讓你看笑話了。”蘇之冉見慕白吃得差不多了,叫了下人來收拾宴席便起身陪著友人到院子裏頭閑逛。

“蘇將軍和蘇世母感情一直都很好,這我知道。”慕白想起剛才便忍俊不禁。

“其實你的父母感情也很好。”蘇之冉下意識地回答,反應過來看了看對方的臉色才松了口氣。

“他們確實感情好。”慕白的語氣很是平靜,一點尖酸嫉妒也沒有,完全客觀地評價到,“歷朝歷代像他們那樣恩愛的夫妻並不算多,帝後琴瑟和諧,對百姓也是好事。”

“你倒是變了很多,小時候你還為他們太恩愛哭了好幾回鼻子呢。虧你還自詡男子漢,我看有些小姑娘都比你強些。”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來,蘇之冉冷毅的面容也柔和了幾分,拿著回憶取笑友人。

不過從前的回憶翻來覆去也就那麽幾件,畢竟多年不見,生疏肯定是有的。回憶了一番過去,兩者又都不是那種巧舌如簧的人,冷場了一段時間,談起近來的趣事才讓氣氛重新融洽起來。

話題最後還是扯到了付益閣頭上。

“你要和他過一輩子,難,如果只是為了玩玩,到南風館找個清倌便是,你看上了要把人帶回來,宮裏頭那兩位想必也不會攔你。何必要和付家那寶貝疙瘩攪在一塊。”

慕白停下腳步來,定定的看著友人的眼睛:“我對南風館裏的人沒興趣,對付益閣也沒興趣。”

“那你為何還招惹他,你要知道狗急了除了會跳墻還是會咬人的。”

“圖個安心而已。”慕白呼出一口氣,聲音低沈下來,帶了幾分無可奈何。

想到友人如今的處境,這樣雖然有損名聲,但是用於自保也說不上是個爛點子,蘇之冉也只能是嘆了口氣,不再說這些糟心話。

他卻並不知道,上一世慕白為了圖個安心,自然也刻意和人傳出了斷袖的流言,他甚至還陪著幾個所謂同好的世家子弟去逛了南風館,有一回還在外頭過了夜,當然他沒動那小倌就是,只是讓對方賣力地叫喊了前半夜,然後用備好的工具在對方身上弄出些青紫的印記就算了事。

按蘇之冉的想法,像付益閣這樣的是嬌生慣養出來的細皮嫩肉世家公子哥,有才能,有腦子,有家世底蘊在,加上眉目精致,要是細細品起來,確實比某些中等姿色女子還要生的好看。而且男人有男人的英氣,比起女兒家的嬌羞來又是另一番風味。

他在邊疆的時候,也見過不少契兄弟,男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和女人畢竟不一樣。

付益閣雖好看,卻是個能看不能吃的,兩人又沒有深厚的感情做基礎,說什麽也不可能湊在一起過日子。

談完了這些閑話,蘇之冉便把剩餘的時間都用來給慕白指導武藝。慕白離開的時候,蘇大將軍因為醉酒沒能出來送他。

蘇之冉陪他走出了蘇家坐落的那個小巷子,也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示意好友放寬心:“不管你喜歡男的喜歡女的都沒什麽,只是喜酒的話別忘了給我留一壇,我口味沒變,你知道我喜歡喝什麽。”

“自是不敢忘。”慕白停下來回頭告別,臉上笑容很淺,但是十足的真心.

說起來,上輩子他也是男女都沒碰過,這輩子也到了年紀,卻是連個暖`床的小侍都沒有過。

當然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只是屬下他從來不碰,而別人安排給他的他並不放心。

上一世慕言尚未登基,厲後還在的時候,後者也不是沒提議過給他府上送幾個漂亮的宮女過來,他不想讓府裏多更多不相幹的人便拒絕了。

就算是對方把人直接放府上了,他也是擱在那裏當擺設,不管是誰送過來的,一律視而不見。

說他矯情也行,但他實在是擔心自己在床上被人給捅一刀。他對感情和身體方面有種特別的執著,要是自己身下人在歡`愛的時候想著的卻是別的什麽人,那他寧願自己一個人呆在床上,還是靠自己比較放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慕白雖然還沒被咬過,但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還是可以的。

都說飽暖思淫`欲,在自身安全沒有保障的情況下,慕白對那方面的事情自然關註度不高。

“王爺是斷袖”這個流言熱鬧了那麽大半個月也就淡了。丁家的公子閉了門,另一個當事人還是刻章作畫,和那些文人墨客保持安全的距離,流言變得半真半假起來,慕白走在街上,有認識他的人眼裏最多幾分探究,卻並無鄙夷之色。

北國歷史上也有幾個皇帝是喜好男色的,那個時候王公貴族的家裏頭便多多少少豢養著一些美貌的男寵,不是什麽能擺上臺面的東西,可只要不癡迷,說起來便都是風流雅事。

慕白現在的度掌握的剛剛好,但如果有人想要把如今輿論的導向變一變,往他身上潑汙水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能夠做到這一點除了啟文帝、厲後、敏貴妃之外就只有太子慕言。但說來也怪,盡管慕言並不喜歡他。在這一方面上對方卻從來沒有把輿論的方向往對他不好的地方引,甚至還有隱隱相助的味道。

只有幾個不安分的有過一些動作,不過因為幅度很輕,很快就被矯正過來,流言仍舊往對他好的方向走。

慕白一直在觀望流言的走向,本來都已經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怔了半晌。最後也只是命人繼續盯著,有異常再繼續報告。

但兩個月下來,流言也漸漸平息了,人們幾乎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安王是個斷袖的事實。

這過渡順利到慕白也難以置信,和慕言一起共事的時候,好幾次差點沒脫口問對方究竟想幹些什麽。不過他還是按捺出了沒問出口。

又過了些日子,蘇之冉又因為羌無族偷襲邊境,戰事吃緊而領旨匆匆離京。

慕白把手裏的酒杯倒扣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隨他出門的小書童吉祥這才把探到窗外去的腦袋收了回來,瞅了瞅自家主子的臉色,然後把杯子扶正,小心翼翼地從小酒壇裏倒出些清冽的果酒。

桌上擺著的是幾碟小菜,一些模樣精致的糕點,兩個酒壇。一個小小的,裝的是皇宮裏三年才出一回的果酒,另一個是酒樓老板私藏十年的上好烈酒,酒壇子是果酒壇子的五倍大,自然是給客人準備的。

他此時待的酒樓名為折柳舍,酒樓老板是個家底頗豐的居士。酒樓的外頭很應景的栽了一排楊柳,因為酒樓是在城門外頭,菜色又頗為不錯,環境清幽,生意自然也好。

但是因為價格高,客人也都是些富貴人家,二樓設的是小隔間,慕白挑的這間不是最好的,但只要往窗外看,就能看到那排折柳和客人來的那條路,所以說,用來送別是再合適不過。

他今天要在這裏為蘇之冉踐行,為兩人相聚不久卻又分別而感傷。上一世蘇之冉也是這個時候走的,回來京城沒過幾個月便因為邊疆戰事吃緊然後奉旨領兵離開。

如果不出意外,蘇之冉在一年後凱旋而歸,穩定他在北國的地位。然後定居京城長達七年之久,因為蠻夷的緣故披甲上陣,在此期間,一場小型的叛變導致他被敵軍的流矢射中,結果救助不及時死在戰場上,那場戰爭持續了半年之久,雖然最後贏了,但死傷無數。怕寒了將軍屍骨,將士們便按照蘇之冉臨走前的吩咐把屍骨燒成灰,等到敵軍徹底被擊退,才把那個小木盒帶回了京都。

這一次蘇之冉是去立功的,不會有太多的危險,慕白自是不會從中阻攔。上一世的這個時候,他為了給厲後的生辰呆在寺廟裏為之祈福,結果沒來得及和蘇之冉見上一面,對方就已經匆匆地離了城,這一回他說什麽也不能錯過。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穿著輕甲的蘇之冉從酒樓的另一端上了樓。

因為戰事緊迫,他只和慕白把酒飲盡,帶了些糕點上路,拍了拍慕白的肩膀便啟程離開。臨走前慕白給了他一個開過光的玉佩,上一世那那本是他費了許多力氣給厲後求來的生辰禮,如今拿來贈給蘇之冉再好不過。

等到蘇之冉騎著他的愛馬出了城門,慕白才從酒樓的二樓下來,從酒樓的後院坐了馬車回了王府。

離啟文帝病重新皇登基還有四年,他上一世的死亡還有十年。在蘇之冉未回來的這兩年,他能夠完全相信的就只有自己了。

☆、十九章

除卻傳統的節日,帝後二人的誕辰便是北國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每逢厲後生辰,與歷朝歷代相比相對冷清的皇宮就會 變得格外熱鬧。

尤其是今年,是厲後四十歲的生辰。慕白今年十九,慕言二十四,厲後和啟文帝是少年夫妻,她於十六歲生下太子慕言 ,如今已是不惑之年。

在人均壽命不過六十的北國而言,四十歲意味著厲後這一生已經去了三分之二。興許是時光眷顧,也有可能是她平日裏不常笑,這張美貌的皮囊還是那般年輕。

除了對著自己的丈夫啟文帝和她最疼愛的兒子有個好臉色,對上其他人的時候她永遠都是微昂著下頜,眼角微微上挑,做足了一副高傲的架子。加上身邊有擅長保養的嬤嬤伺候著,她甚至連眼角的笑紋都沒生出幾根,看上去和比她小了好幾歲的敏貴妃年紀一般輕。

由於帝後恩愛,今年皇後的生辰宴辦的比啟文帝還要厚重一些。給厲後慶生自然是要費大心思的,能夠被邀請入宴的除了王公貴族就是皇帝寵臣。

一件件的珍奇玩物遞上來,坐在高位的壽星也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示意感謝,便又轉過頭來和啟文帝說些體己話。

等到慕白獻禮的時候,全場的目光便又凝在他的身上。

那些消息靈通的官員在底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聽說在皇後娘娘生辰的前兩個月,安王就到了離京城約莫三十裏的迦靈寺祈福。也不知是真是假?”

“應該是真的,我夫人前些日子去迦靈為小女占姻緣,無意曾見安王從主持手裏頭接過一枚玉佩。”

“可是那玉佩不是被送給了蘇小將軍嗎,難道那是贗品?”另一個官員不大能夠相信。都說蘇小將軍和安王關系好,怎麽也不會給人送個假貨啊。贗品送給厲後當生辰禮就更不可能了。

慕白一臉從容,像是沒聽見這些議論。拍了拍手,在眾人的目光下兩個身材魁梧的黑臉大漢推進來一個蓋著紅布的推車 。

“別賣關子了,把布掀開吧。”看著朝臣們的眼神,啟文帝發了話。

宴席的主人發了話,慕白自是不能不從。

紅布掀了開來,密密麻麻的佛經展露在客人們的眼前。宴席上頓時嘩然一片。

“這是兒臣從初春開始抄錄的,一共一百部,兒臣自是時時敬頌,願母後福壽綿長。”

厲後還是那副笑容,倒是坐在底下的貴妃說了句:“姐姐倒是好福氣,這百部佛經可不是那麽好抄錄的,又聽安王一字千金,這些怕也是價值連城吧。”

底下立刻有三三兩兩的附和讚美聲,啟文帝也誇讚了幾句,說了聲賞,慕白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慕白不能喝宴席上的酒,便一邊喝著宮人特地為他準備的茶,看著作為壓軸戲的太子獻禮。

一旁給他斟茶的歌眉清目秀的小太監,人機靈的很,也知道在無聊的時候給慕白講些趣事。

都說死灰尚且能夠覆燃,慕白雖然並不受重視,可萬一太子殿下出了什麽狀況,這皇位還不是落到他的頭上。宮裏頭可就只有這麽兩位皇子,都是主子,做事情還是謹慎些好。

在塵埃未落定之前,他們誰都得罪不起。

太子慕言送給厲後的生辰禮是條極寒之地捕獲的火狐腋毛做成的圍脖。

“兒臣沒弟弟那份才,也只能借偶見的前人一詞來給母後道賀,更休說,便是個,住世觀音菩薩。甚今年,容貌四十,見底道,才十四。莫道壽星香燭,莫祝靈椿龜鶴。只消得,把筆輕輕去,十字上,添一撇。”

“你有這份心便是難得。”厲後總算是露出了宴席上第一個喜笑模樣,底下更是一片讚揚太子孝心難得聲。

“把東西給本宮好好收起來。”厲後對身側的站著的宮女下了令,太子也退了下來,坐在了慕白的東側。

這樣歡慶的日子自然是少不了歌舞的,這次能夠獲得為皇後表演的是新來京城的一個戲班。他們唱的是一出新戲,雖說是新戲但實際不過新瓶裝舊酒,貴在唱戲人都是有幾分唱功的新面孔,又多少有些很是叫人驚嘆的絕技。

一出戲有喜有悲,教人看了笑中帶淚,唏噓不已。後來這部戲在京都裏受到各個達官貴人的追捧,慕白看了多次,當初的那點新奇感早就被磨光了,如今已經提不起興趣來看,便把視線轉移到在座的客人們身上。

不過在場的不少貴婦小姐畢竟還是第一次,看到悲情的地方,還是如同慕白記憶裏紛紛掏出帕子拭淚。

厲後也難得全神貫註在這一場戲裏,啟文帝則關註著自己的結發妻子。他的下方坐著的妝容明艷的敏貴妃,或許是觸景 傷情,她的眼裏難得有幾分傷痛之色。不過轉瞬即逝,慕白也只是低頭飲了口茶的工夫,對方便斂了傷痛,恢覆了那副 明艷不可方物的模樣,叫人瞧不出半分憔悴哀憫來。

在座的大臣及其家眷的臉上轉了一圈,慕白最後還是把視線擱在了離自己最近的太子慕言身上。厲後的生辰剛好是大雪 ,皇宮裏早就燒了地龍,整個大殿暖得好似初夏,慕言進殿之前身上裹得可謂分外嚴實。

慕言身上的那間厚厚的黑色披風早就脫了下來,由一旁的小宮侍拿著,等他起身出殿門便給人披上,預防染上風寒。

不知為何,慕白還是不大願意看見對方那張臉,所以他的審視是從下往上的。桌子擋住了太子腰部以下的部分,從他這個角度看,就只能看到深紫色的衣服,上面繡著的暗紋,深色的領口露出一截瓷白的脖子,往上是略顯尖瘦的下巴,淡 色的唇,高挺的鼻梁,和深不見底的眼睛。

大抵是慕白的視線過於強烈直白,原本就沒放多少心思在表演上的慕言把頭偏了過來,剛好對上了慕白的眼睛,對方怔了一下,眼裏的不喜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來,嫉妒倒是藏得好好的,埋在裏頭深不見底。

對著這樣讓人心塞的目光,慕白下意識地轉頭繼續欣賞歌舞。

果然就算慕言長得再好看也不能抵過他那種下意識的排斥感,在知曉對方將會在不久的未來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將自己毒死,哪怕這一切還未曾發生,重生到現在對方也沒有什麽過分的動作,每一次瞧見慕白他還是覺得心裏膈應得慌。

在慕白的記憶裏,這一次的生辰宴辦了大概有四個時辰,因為是休沐日,大約平日是下了早朝的時分各個賓客就開始入場。在宮侍的臺子是臨時搭建好的,除了戲班,還有來自西域的表演。可謂是熱鬧非凡,賓主盡歡。

總有些人是對這些表演不大感興趣的,厲後作為壽星本意也是讓大家來開心而非受罪的,除了一開始的入場,恭賀到最後結束中間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表演,大殿的表演臺後頭是個園子,只要從偏門出去,動靜不大就不會引起別人的註意。

但是一般客人並不會到那園子裏去,一是因為表演實在精彩,而是怕拂了厲後的面子,除了真正位高權重的幾個人,或者是深蒙帝寵的幾個年輕貴族子弟實在坐不住了去吹一吹冷風,根本就沒人從側門走出去。

慕白用了些點心,又把那半壇子酒喝了,趁著大家的註意力都在表演上頭,起身從偏門走了出去。

園子裏頭臘梅和茶梅開的正好,和溫暖的大殿形成鮮明的對比,冷風一吹,慕白稍有的那麽點醉意全沒了。

他站在一棵臘梅樹底下往門裏敲,高高臺子上坐著的是他分外冷淡的生母。他知道在一個月之後,對方就會因為染了風寒,引出以前身子裏埋著的病,然後臥床不起。在一年之後香消玉損。

那畢竟是他的母後,盡管對方一直將他視作空氣。天災人禍,生老病死,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東西。慕白就算是想要挽回對方的生命,也無能為力。

就是上一世厲後死了,在棺木面前他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還是蘇嬤嬤在他的袖子上抹了辣椒水,才免得他被冠上不孝的大帽子。

等到厲後身體出了狀況,這宮裏頭就不那麽太平了。慕白折了一枝開得極好的臘梅,嗅了嗅它的清香,又仰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這天,很快就要變了。

☆、二十章

慕白前些日子從宮裏頭摘的臘梅還在他的書房裏頭開得燦爛,只是香味淡了,養在清水裏也漸漸開始有雕謝的跡象。

蘇嬤嬤見他喜歡,叫了王府裏采購的人去了市集上買了幾顆還未開花的樹栽在了慕白臥房後頭的小院子裏,經過花匠的悉心照料,這些樹都結了花骨朵。

這大冷天裏看著綠油油的葉子就叫人舒心。慕白坐在離樹不遠的地方潑墨作畫,宮裏頭就傳出來一個壞消息。

皇後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一開始厲後只是有些咳嗽,診脈之後禦醫開了方子,遞給厲後貼身服侍的宮女,恭恭敬敬地對著金線牽著的人開口:“

娘娘貴體只是微恙,等服了藥,不出五天定能藥到病除。”

看病的太醫繼續待在太醫院悠閑地看看醫術,有閑心的話就擺弄下草藥,指點一下曬草藥的童子,要是興致來了就給講解一下各種草藥的用途和珍貴性。

除了上一次敏貴妃流產處死了幾個太醫,他們平日裏也就看個小毛小病的,日子舒服的很。

這種安逸的生活幾乎讓他們忘記自己腦袋頂上懸著的那把刀,皇家的飯不是那麽好吃的。

就比如這次,原本只是小風寒的厲後在服了太醫開的藥之後一點起色也無,反而終日昏昏沈沈,甚至到後面根本起不來床。

等到啟文帝的聖旨到了太醫院,當初看病的太醫驚出了滿頭冷汗,等到到了鳳床跟前,戰戰兢兢地開口:“懸絲診脈難免有不準確之處,娘娘容臣冒犯。”

帳子裏頭伸出一只素白細膩的手,老太醫的三根手指搭在上頭,片刻後又開口請對方換了一只手。

藥方又換了一個,人也換了好幾個,厲後的病就是不見好。啟文帝已經下令,要是治不好皇後,他們這些庸醫都得下去陪葬。

皇榜也張貼了出來,尋求天下良醫。可是好幾天過去,都無能人揭下皇榜。

君無戲言,這邊太醫們冷汗涔涔找藥方的找藥方,想著法子保命,另一邊有些人則蠢蠢欲動,盼望著厲後能在這場大病裏頭一命嗚呼。

慕白自然兩者都不是,厲後視他如路人,他對這個母親的感情自然也不會多深。

但畢竟他是兒子,是小輩。厲後生病,他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不能不去看望,對方想不想看到他是一回事,他有沒有孝心又是另一回事了。

進了立政殿,對方並沒有像往日那樣在椅子或者是軟榻上靠著,引路的宮女走在慕白身側,低聲對著慕白說了幾句:“

皇後娘娘就在裏頭,昨日貴妃來拜訪過了,現在裏頭待著的是太子。”

“多謝。”慕白擡了擡右手的袖子,把蘇嬤嬤臨行前給的銀子扔進了那宮女敞著的荷包裏頭。

那宮女眼疾手快的把銀子塞好,臉上也帶了幾分笑顏色,底下的步子也邁得更快了。

大約拐了幾個彎,那宮女腳步停了下來,恭敬地站在了一邊。

說起來這還是這輩子他頭一次進到立政殿的裏頭,皇後向來註重儀容,若非生病,又怎麽可能在他的面前臥床不起。

慕白進去的時候,太子還未走,坐在鳳床邊上,慕言的衣袖上頭擱著的是厲後的手,纖細蒼白,可以看清裏頭青紫色的經絡。

“母後,您感覺好些了嗎?”

慕白三步並作兩步到了鳳床前,他語氣自然是擔憂的,但擔憂感叫人聽來並不濃烈,反而顯得真實。要是他做出一副孝子深情樣來才會教厲後心生不悅,畢竟他對方感情不深,太過飽滿的感情顯然太過虛偽。

一個不願意付出真心的人卻往往希望別人能夠真心以對,厲後這個人就是看得太過精明,而想太多的人多數活不長。

厲後病得還沒那麽嚴重,她是坐在床上的,身後是個軟軟的墊子,據說是太醫院那邊有人琢磨出來的東西,為了讓皇後能夠舒服點,量身定制連夜趕制出來的墊子。

不過這墊子雖然能讓人舒服點,卻並未給厲後的病情帶來任何好轉。

慕白瞧著面前這張女子的臉,和一個多月前那光鮮照人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那時厲後的面容還似雙十的女子,雖然不茍言笑,但眼睛裏還有格外動人的色彩,有著位居尊位的高傲和一種經歷歲月卻美麗依舊的獨特韻味。

而如今這個靠在墊子上的女人,臉部的輪廓雖然一樣,五官也還是那副五官,可是那雙眼睛裏有了疲態,薄薄的妝容也不能掩蓋掉眼角細細的紋路,那種強勢被多日的病痛帶來的軟弱而取代,和他記憶裏的母後的形象判若兩人。

她畢竟是老了,慕白這樣想著,彎著腰詢問,臉上的關切也更深幾分。

當然,也沒忘記和自己的太子兄長打個招呼,問聲安好。

後者臉上沒什麽表情變化,嗯了一聲表示回應,把厲後擱在外頭的手又放回了錦被裏:“母後要是信得過兒臣,兒臣倒是認識一個人,過些天讓他給您看看。不過要是他也無能為力,兒臣希望能夠把它保下來。”

“便聽皇兒的,讓他明日就過來就是。你父皇也是氣話,真要是人才自然得保住的。”

大概是因為慕言在之前說了些讓她開心的話,病中的厲後並沒有太過難為他這個不受寵的兒子,語氣淡淡的說了句還好,出聲讓人搬了個凳子過來。

厲後讓兩個兒子坐在一塊,拉過來慕白的手,擱在慕言的手上,對著慕白語重心長:“母後就你們這兩個兒子,不管怎麽樣,你還是順著太子,他畢竟是你的兄長,不要聽信了讒言,生出些不該有的蠢笨想法來。”

厲後的手有些冰冷滑膩,底下的溫熱的手自然是屬於太子的,他上一世來的時候特意和太子分開來的,自然也沒這麽一遭,慕白有些不大自然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偏偏厲後的手像是鐵爪一樣牢牢抓著。他看著後者的眼睛應了聲是,手上的壓迫感才陡然消失。

得到自己滿意的回答,厲後才閉上眼:“我有些倦了,你先下去便是。本宮還有些話要和太子講。”

病人的話最大,慕白把手抽回來,起了身,沒忘了說些祝安康和註意身體之類的話,又叮囑了一番侍女要按禦醫講得來,這才轉身離了立政殿。

身後的帳子裏傳來厲後的聲音,被壓得有些低,想必是些體己話,只能對慕言這個兒子說,他停了一下,便加快了腳步離開。

慕白坐在回王府的馬車裏開始細細琢磨,他轉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回憶著慕言臉上的表情,還有上輩子這個時間段發生的大小事。

這宮裏頭就一後一妃兩昭儀,後面兩個在這宮裏幾乎沒什麽地位,在厲後暫時不能管理後宮的時候,鳳印只能交由敏貴妃執掌。

慕白記得,厲後去世到慕言登基的這段時間,敏貴妃一點點地把後宮大權握在自己手裏,但苦於膝下無子,自己又不是她能夠完全掌控的皇子。

在找不到能夠名正言順取代皇帝的兒子的人的情況下,執掌後宮的敏貴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慕言上位,做了一陣子太後,就在慕言登基的第二年“病故”在宮內。

與此同時,張氏家族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在朝的張氏嫡系是貶官的貶官,收押的收押,一個個找了名頭往死裏整。

都說樹倒猢猻散,把張氏這根主心骨抽了,該升的升該降的降,利益一旦分隔開,所謂的張氏黨`派只消幾日的工夫便分崩離析。

慕白並不喜歡這個兄長,卻也得承認對方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子。再加上啟文帝悉心的教導指點,整個朝堂都被牢牢握在慕言的手裏。

除了沒有子嗣以及在處理某些問題上面太過狠戾,慕言這個皇帝幾乎教人挑不出錯處來,更準確的說,朝野上下也沒有什麽人敢挑這一位的錯。

不同於啟文帝在朝時相對輕松的氣氛,慕言在位事哪一個上朝不是戰戰兢兢的。言官曾經拿過皇帝子嗣的事情做文章,

又談及了安王的婚事,下場就是被拖出殿外亂棍打死。

啟文帝在世時。言官是向來是毫不顧忌的直諫的,就算是踩到皇帝痛腳,這些言官照樣活得好好的,但是在慕言面前,

他們說錯了話,就一個下場,斬!

慕言有這樣肆意的本錢,也有維持住平衡的魄力。他可能算不上一個好皇帝,但絕對是一個成功的皇帝。

當然,這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什麽都還沒發生,既然他都能夠重來一次,慕言這個皇帝能不能做的和他記憶裏一般穩當還是個未知數。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再過兩個月,這鳳印就會交由到敏貴妃手上,權力也開始一點點的移交。

隨著皇後的病重,朝堂上張氏在皇帝的默許下壓了厲家一頭,殊不知被擡得太高,反而摔得越慘。

看來他有必要和那位張貴妃好好談談了。

上輩子她就是太過於縱容自己的族人,導致一個旁支子弟也能在京都橫行霸道,欺男霸女,導致張家和不少官員交惡,最後倒下來的時候也算是墻倒眾人推,人人拍手稱快的那種。

說實話,張家還是有不少人才的,可惜就是掌家的有個不得了的毛病——護短。

就說說慕言上輩子整治張家的那些理吧,有些確實是胡編亂造出來的,但很大一部分都是事實,有些可大可小的事往大了鬧,就算那個時候敏貴妃已經成了太後,也沒法子保住自己的這些族人。

好好的一個世家大族,就是因為幾顆無關緊要的老鼠屎給毀了。張瑾是個聰明的女人,還不至於為了連感情都沒有的族系旁支毀了自己家族的大好前程。

慕白低下頭,掏出自己隨身帶著的匕首把之前坐在床邊和慕言碰在一塊的袍子下擺給絞了。又取了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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